幼园复课。父母妻儿南下成都。
下班归家途中,妻子打电话催促我赶快到负一楼来搬东西。
父母装载的后备箱塞满了行李。衣物、玉米面、菜籽油、泡菜、猪肉、还有刚从自家树上摘的枇杷。匆匆忙忙,上上下下,跑了好几个来回。
其间,父亲步履蹒跚。
我:“爸,你脚怎么了?”
父:“痛风又复发了。”
母:“医生让你别吃豆花,你硬要吃。豆花饭,香不?”
妻:“你一天啥都不晓得。你哪晓得关心人嘛。”
一路无话。行李置于陋室略显狼藉,母亲整理片刻完毕。
父哀叹,痛风久治不愈,行走艰难。药伤肠胃,换药心焦;母低言,服药三月,血小板未续升。老乡同病,确诊血癌。近来自己双腿乏力,不知何故。
母:“一点痛风就要死不活的样子。我要是病倒了,家里三顿饭都下不了台。”
我:“爸,你要忌口。有时候,你总得为我妈分担点家务。治病都有一个过程,你别太着急,我马上出去买药;妈,你上次做了骨髓穿刺手术,别整天胡思乱想,自己没病也吓成了病。你脚乏力的事,明天我们去医院检查。”
妻子在隔壁房间换置床铺被褥,唠叨之声不绝于耳。一怨被褥不洁;二怨房间杂乱。更甚者欲明日归北。
我忍耐多时不言。房间被褥上周整理清晾,何为不洁?陋室行李凭添,杂乱再所难免。可能雨季空气不畅,房间确实有霉味。心烦意乱。母亲旧病未愈又现新疾,憔悴忡忡;父亲不循医嘱,难忌口腹之欲,痛风哀嚎;儿子思父心切,缠绕玩闹。你不看我面,但闻父母色变。不知何时我们的生活只剩下了“一味自责”?无心争辩,我起身回房间换了被褥。
晚间妻子嗔怒分床。我未搭理。
一如既往。她在一旁观看娱乐节目;我在嘻闹声中闭眼入睡。
彻夜难眠让我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了同床异梦。“我们”已经很久没有静心交流过了?好多次,我都欲言又止。
以前我会聊聊工作。“我不想听。你的破工作让我烦心。”
以前我会讲讲笑话。“我不想听。你讲笑话让我感觉累。”
以前我会说说情话。“我不想听。你认为世上还有爱情?”
以前我会拉拉家常。“我不想听。你有事别乱扯讲重点。”
以前我会谈谈意见。“我不想听。你哪次是成功的决定?”
偶尔你滔滔不绝的畅谈一个小时失望又乏味的工作。
偶尔你听别人讲的一个非常简单的笑话而捧腹大笑。
偶尔你兴致勃勃眉飞色舞解析明星面临的艰难处境。
偶尔你非常认真问我一个不能参与的独善其身旅行。
我不想听的,我都听了。我们都想要,我们都不想被需要。相互尊重、相互倾听、爱和平等,这似乎只是一场自我对话。我疲倦了。
晨起,我载母亲到医院问诊。医生休假,只得改期。下午,我们携儿寻武馆。翌日,妻复带母亲检查身体,医嘱母亲补钙即可,倒也宽慰。
儿子开学诸事顺利。尔后一周,父亲痛风渐愈;只是母亲情绪跌宕起伏,补血之药即将耗尽,病情丝毫未见起色。
我:“妈,你别老是疑神疑鬼。你听医生的话,别信网上瞎编的文章。药没了,我们可以在成都买。”
母:“我打电话给你嫂子。她说我吃药没见效果,现在最好打针治疗。”
我:“那就打针。吃药激素也多。”
我:“你在成都的医院打针,可能要重新抽血化验,疗程比较长。”
母:“我不抽血!血抽多了,恢复太慢。再说你爸也找不到路。”
我:“那你一个人回老家打针?”
母:“我一个人回去也可以,你爸在这边接送娃娃上学。”
父:“我不在这边。”
我:“你早晚接送娃娃就行了。你不会做饭,我们这几天就在外面吃。”
父:“我接送不了。”
我:“有那么恼火?你只接送娃娃上学。我不让你做饭。”
父:“我不行。”
父:“让你岳母过来带几天孩子。”
我:“这点小事就不要麻烦岳母了。她那边还要装电表。”
父:“我不行。”
我沉默了片刻。母亲出门一趟。她在小区门口诊所买了一大包药。
我:“你按医生开的药方买的药?”
母:“不是。小区门口诊所的人说这些药升血快。”
我:“你怎么听他们的话?我跟你说过多少次,药只能按医生开的方子买。”
母亲无言以对。我也不忍心责怪。毕竟她“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复杂内心非常脆弱。
母:“我跟你说个事。”
我:“啥事?”
母:“你给我准备几千块钱。这次开销大,打一针要一千多块,一个疗程打完可能要花一万多元。”
我:“你安心打针。我把钱转到你银行卡。”
晚间,妻子打来电话,“儿子去武馆学习的事,你早点给他报名。”
我:“等几天我去报名。”
妻:“等几天?我要等二十年吗?儿子已经四岁了。”
我:“那我马上问问。你也上网查查。”
妻:“儿子就是我一个人的儿子?你一点事也不管?”
我:“好好好。我查我查。你记得把钱准备好。”
妻:“每次你都这样,一说事情就不说了。”
我:“好好好。”
挂掉电话,我躺进沙发。这月刚交完房租物业、幼园学费,明天儿子的保险又要续费了,母亲的后续医疗费还得多预留一些备用。我的爱人,请原谅我身无半文银,抉择艰难,行动迟缓。心怡几年的笔记本电脑、自己特别喜欢的域名,我通通不要了。
有时,我也会思考大城市生活的意义。夫妻长期分离导致彼此不理解、父母无法摆脱故土的依恋和身心自由、每日通勤三小时对生命的浪费,努力工作并不能换得更高的劳动报酬,梦想在冰冷钢铁森林愈加魔幻与遥不可及,仅有一点好处就是儿子的教育,我得到的比我失去的多得太多,或许没有固定资产和生产资料的人并不应该用中产阶级的消费习惯和审美情趣要求自己,我应该找寻一个生活的平衡点。认清现实和看清自己,生活并没有更多更好的选择。只是我这么一个普通人,谁愿意下山陪我一起赶路。
翌日,送走爸妈,劳烦岳母接送小儿。生活一如既往,但愿母亲早日康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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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归根结底还是现在的社会花费太高,而我们又挣得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