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离世接近三个月了。今次清明我们除了上坟追思,还要为其他先祖立碑。
旧时家庭条件有限,亲人墓碑多以石条堆砌,后人祭拜难以辨识。婆婆临终遗愿为其打碑,遵照习俗,其他先祖墓碑也要一道修葺。
立碑刻载故者姓名、身前事迹实乃好事,墓碑材质、大小、宽高、搬运、安装、宴请等等开销则需根据自家经济实力量体裁衣。
父亲说婆婆要的墓碑比较高大上,我一直以来也认为墓碑大小合宜即可。犹记婆婆下葬立碑时有人说:“婆婆爱憎极端,你们为何还要为其竖立如此丰碑?”
我那段时日思绪失能仅复:“婆婆性格古怪。当然人有缺点也有优点。骂人不是好事,她贵有不甘人后之志传袭。只道人生还是糊涂难得”。
事后月余,我偶尔思起此事。满足婆婆临终特别交待之事,后人心安。抑或我们关于爱的真正情感并不会过度计算,更重要的亦是敬畏天地和生命。本人年少时并不信神鬼。直到我看见婆婆卧病呓语招呼近几年离世的邻人、强烈拒绝某人拽她离去的模样,自己跑遍几家店才为婆婆买到最后一碗珍珍稀饭。走好归程是一种传统虔诚,入土为安则是回答人生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终极哲学问题。
然而现代快节奏物欲生活似乎正在悄然瓦解这一切。作为百姓家庭不得不考虑打碑耗费人力、心力、财力。我们在传统丧葬信仰与现代生死观念的交织动态中浮游摇摆。毕竟我们每个人都要面对残酷的生存现实。
比如人们相对更加容易理解少子化社会和现实生存压力对于亲情养护、尽孝送终传统伦理的冲击,而非单纯养儿防老且不考虑小人遭困于生计。
比如年青人选择轻描淡写描绘自己的后事,更多讲究老人生前尽孝,繁杂丧葬仪式逐渐偏向节俭,竭尽所能为儿女留下更多物质财产保障家庭生活品质。
去年今日我们在坟园挖金笋,今年此时我们在坟园拜土丘。人逝五蕴散,思留万堆灰。婆在里头,我在外头。此刻我才真切体悟到代际传承的情感具象。
我们企图通过外物在永恒时间河流里凸显有限的生命印记皆是虚妄。厮人故去,在者生活却要继续。
我们应该好好吃饭,好好说话,合理把握人际关系。
我们应该重新审视亲人之间的关系,即要有需求,也要有妥协,尽可能尊重每一个家庭成员的主张和表达。
这仿佛是一门超难学懂的艺术。
人生无可奈何与纠葛为难的事太多。安有两全之法?
我们上山途中油菜花有一人之高,左地黄花正放,右地菜籽渐生。
草木无心,花开花落终有时。
人生如寄于蜉蝣。